亦醒亦疯的“天父”

    《影印太平天国文献十二种》收录了《天父圣旨》、《天兄圣旨》、《天父诗》、《天父下凡诏书》、《建天京于金陵论》、《贬妖穴为罪隶论》、《新遗诏圣书》、《武略》、《天王“御照”、诏旨等文书》、《军中档册》、《干王洪仁玕亲笔文书》、《幼天王洪天贵福亲笔自述》等。
    该书细节史料相当丰富，如《天父圣旨》卷三开篇出现了内簿书伏善祥，即传说的天国女状元“傅善祥”。这条记录是太平天国甲寅四年（1853年）正月二十七日，“天父开大恩，恐世人防妖太甚，毁尽古书……爰于申刻劳心下凡，其时，女师杨长妹及女丞相、女承宣等官即环跪榻前……”东王杨秀清借天父下凡让女官召韦小（北王韦昌辉）、达小（翼王石达开），并速令侯相以及正职等官无论朝内朝外俱要齐集，有重要圣旨宣布。然后“天父”命内簿书伏善祥写下“千古英雄不得除，流传全仗笥中书”之语，并让伏善祥解释，善祥明白东王的意思，于是说了一段“千古流传之书不可毁弃”的理由，“天父”肯定了她的解释，又命女师女丞相催促群臣集合，然后“回天”去了。
    一更时，“天父”又下凡，让女官禀奏四兄转奏天王前，说天王“曾贬一切古书为妖书，但四书十三经，其中阐发天情性理者甚多，宣明齐家治国孝亲忠君之道亦复不少……岂可将书毁弃，使之堙没不彰。”这是东王杨秀清对天王洪秀全“文化革命”的正面反击，最后天王只好设置删书衙，对儒家经典进行删改而不是全面毁弃。
    由于“天父”的身份超越了天国最高领袖“天王”，“天父”说的每句话都没有人敢违背，杨秀清实际取得了天国的最高权力，也成为他的杀手锏。《天父圣旨》和《天父下凡诏书》里，“天父”在一天之内可以随时“下凡”，所说内容有军国大事、惩戒诸王群臣，甚至包括天王和娘娘的私生活。《天父下凡诏书》记载，杨秀清以东王身份奏道：“宫中为出治之原，故明明德于天下者，必先治其国，欲治其国者，必先齐其家，今蒙天父开恩，娘娘甚众，天金（天王女儿）亦多，固不可专听娘娘之词，而不容天金启奏，亦不可专听天金之言，而不容娘娘启奏……娘娘服事我二兄固乃本分，但其中未免有触怒我主二兄，二兄务必从宽教导，不可用靴头击踢……”这里直接涉及天王的家务事，但显然是针对具体事件的，说得合情合理，天王也赞同：“清胞所言齐家治国平治天下之药石要论也。”
    不过东王一旦神经质起来，谁也吃不消。《天父圣旨》另一条：“乙荣五年七月十九日夜三更时候，天父因朝官过出无心，在所宽宥，资乎内助，必取老成，爰是劳心下凡，即诏女官前来……天父曰：‘尔等小女可将尔东王恭迎至金龙大殿（天王府正殿），听朕教导。’”又让女官传旨叫北王韦昌辉、翼王石达开和朝官集合，要去宫中训话，于是“女官飞奔传出天父圣旨”，此时北王翼王与百官因之前东王身体不舒服，都在九重天府（东王府）的府厅内等着请东王金安，听说“天父”命东王登朝，都“飞集府门”，很快府门大开，众官“疾趋而入，跪伏恭迎天父圣驾”，二王并百官扶东王登舆，王宗们齐执军装步行，在舆左右护卫，东王仪仗排铺完毕后，“天父”暂时“回天”。
    浩荡队伍到了朝门，“天父”又下凡，北王、翼王登令典天炮官放了无数“圣炮”，又发令典天锣、典天鼓官员金锣金鼓齐鸣，“其时夜静更深，朝门已闭”，这么多人突然在宫门前又是放炮又是敲锣打鼓，把天王给惊醒了，天王听说是天父下凡，赶紧让女官打开朝门恭迎，天王不知道这架势是出了什么大事，“其时天王心甚急迫，骤欲到天父面前跪聆圣旨，奈因天朝朝门紧闭数重，实难骤开”，“天父”等得不耐烦，“大发义怒”，诏曰：“咁久还不开朝门，真是该打！”这时天王刚好赶来，看到“天父”大怒，急忙跪下禀奏：“求天父恩赦小子迟延之罪。”“天父”曰：“全，你既知错，可以宽恕。朕圣旨教导尔等众小，尔侍卫及东殿尚书众小等，急将朕天父圣驾迎进金龙殿，恭听朕天父教导。”到了金龙大殿，“天父”开始说旨意了，原来只是将秦日纲复职、黜林启容等为奴，最后说了句：“弓长暨汪者非徒也，无草者奴其也。”诏毕，“天父”回天。夜半三更把天王和百官折腾了一番，杨秀清的病估计也好了。
    《天父圣旨》最后一条记录是太平天国丙辰六年七月初九日早，杨秀清又借天父下凡说秦日纲、陈承瑢帮妖，当天午时，天王洪秀全至九重天府（东王府）听旨，十八天后发生天京事变（秦、陈参与），杨秀清被杀，有史家认为杨封万岁事件应发生在初九日天王到东府时，《圣旨》只记录天父说“朝内诸臣不得力，未齐敬拜帝真神”一句话，并没有更多内容，当然，这也可能是后来刊刻颁行时被人为改动的结果。